美国东部时间5月26日上午10点,哈佛大学毕业典礼上,在湖南农村长大、上大学才第一次进城的中国小伙儿何江,代表哈佛研究生优秀毕业生上台发言。从全校数万名毕业生中各选出一名本科生和研究生,作为代表毕业生发言——这是哈佛给予毕业生的最高荣誉。
哈佛校方也向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确认,该校生物系博士毕业生何江是第一位享此殊荣的中国大陆学生,与他同台演讲的特邀嘉宾是著名导演史蒂芬·斯皮尔伯格。另外,Facebook首席运营官雪莉·桑德伯格则担任典礼官。
寒门出贵子:学历不高的父母严格要求
这位1988年出生于湖南宁乡、家庭经济条件一般的中国学生,母亲甚至不识字。但凭借自己的努力,何江本科在中国科技大学获得了最高荣誉奖——郭沫若奖学金,随后他进入哈佛大学硕博连读,毕业后将赴麻省理工学院进行博士后研究。
虽然家里经济条件一般,但无论白天农活儿干得多累、多苦,何江的父亲都会在睡前给儿子讲故事。几乎所有的故事,都是一个主题——好好学习。何江上大学后,有一次问起父亲,哪里找来那么多睡前故事,父亲告诉他,很多故事都是自己瞎编的,目的只是想告诉孩子,只有读书才能有好的出路。
支撑他保持学习兴趣的,是那个“文化水平不如爸爸”的母亲。在母亲那里,他总能找到自信。何江现在知道,母亲当年的做法,就和如今他所见到的美国人的做法一样——以鼓励孩子的方式,给予孩子最大的自信。
2005年,何江从宁乡一中345班毕业,考入中国科技大学。2009年,他以优异的成绩入读哈佛大学,硕博连读,主攻生物技术领域。
在“寒门再难出贵子”之说盛行的当下,何江从宁乡农村走到了哈佛毕业典礼演讲台,用他的努力证明一个中国农村孩子到底能走多远。
有温度的学霸,不做冰冷的书呆子
何江的英语老师谢芳,与何江关系很好,上大学的时候,何江每个假期都会回来看她,去美国以后,每年正月初一也都要打电话给她拜年。在谢芳看来,何江视野开阔、目标明确,他从进大学起就准备出国,进行托福考试,一个寒假9天背了9000个单词。此外,何江很大胆,英语口语不好,却敢上台发言,善于表现自己。
“何江是那种头脑清晰、有目标、有决断的学生,从高二就立志学生物科学,”何江的生物老师周海英说,何江的学习非常高效,能主动参与到教学中来。
在学校负责团委工作的黄燕老师,还记得何江是一次辩论赛上的最佳辩手,何江的口才一直让她印象深刻,“他是学霸,但不是书呆子,综合素质很突出,人很活跃。”
与大部分的学霸不同的是,何江却非常喜欢社交。在大学期间,香港理工大学校长潘宗光曾经来科大进行交流讲座,何江听完讲座后,主动和潘校长交流,他的睿智和上进给潘校长留下了深刻印象。两人从此结成了远距离的师徒关系,一直保持着沟通交流。
圆梦哈佛,师承小威
虽然生长于农村,但何江却一直怀揣着一个出国梦。这很大程度上是受到了他的学姐庄小威的影响。
庄小威是何许人,她是中科大87年少年班学生,华裔美籍生物物理学家,美国国家科学院院士,哈佛大学化学与化学生物、物理学教授,创办有庄小威实验室。2015年12月,当选为中国科学院外籍院士。获奖无数的她,被誉为是中国科学界最接近诺贝尔奖的人。
凭借着优异的学习成绩,加上学校导师和香港理工大学校长潘宗光的推荐信,何江顺利地申请到了哈佛生物系的博士学位,并获得了全额奖学金。大学毕业前,何江就立志要去哈佛找小威学姐。所以他主动地联系了这位之前只是在报纸和新闻上频繁出现的学姐。
庄小威也非常器重和照顾自己的中科大学弟,两人从此建立了师徒关系,何江也有幸在曾出过4、5位诺贝尔奖,享誉世界的哈佛化学系庄小威实验室做博士研究,而这一做就是5年。
▲导师庄小威与何江在一起
登上哈佛讲台,创造历史
申请哈佛大学的毕业典礼演讲,总共有3轮测试。第一轮,递交个人学习、科研材料和演讲初稿;第二轮,从10名入选者中挑选4人,每个人都要拿着自己的演讲稿念稿;第三轮,从4人中选出1人,所有人都被要求脱稿模拟演讲。
每年只有极少数的中国学生敢于申请。何江想要发言,目的是让美国的大学生听听来自中国的声音。但他此前并不敢报名,“美国教授Diana Eck告诉我,你只要觉得可以,就去试试,没什么好丢脸的”。
经过初选和复赛,何江从最终的4人角逐中成功突围,成为今年5月26日代表哈佛研究生演讲的代表。这是哈佛学生的最高荣誉。
“哈佛往届毕业生代表大多是文科学生,我提出了一个不同的理科生视角,这可能是打动评委的关键原因。”何江谦虚地说。
他的演讲内容从个人故事讲起,谈到他在中国农村的成长经历,谈及他在哈佛大学做的生物医学研究,以及如何将他的研究成果向世界更多的地方传播。而更重要的是,他希望让更多中国农村的学子看到:“教育能够改变一个人的生活轨迹,能够把一个人从一个世界带到另一个不同的世界。”
▌何江哈佛演讲视频:
▌何江哈佛毕业典礼演讲全文
蜘蛛咬伤轶事
在我读初中的时候,有一次,一只毒蜘蛛咬伤了我的右手。我问我妈妈该怎么处理---我妈妈并没有带我去看医生,她而是决定用火疗的方法治疗我的伤口。
她在我的手上包了好几层棉花,棉花上喷撒了白酒,在我的嘴里放了一双筷子,然后打火点燃了棉花。热量逐渐渗透过棉花,开始炙烤我的右手。灼烧的疼痛让我忍不住想喊叫,可嘴里的筷子却让我发不出声来。我只能看着我的手被火烧着,一分钟,两分钟,直到妈妈熄灭了火苗。
你看,我在中国的农村长大,在那个时候,我的村庄还是一个类似前工业时代的传统村落。在我出生的时候,我的村子里面没有汽车,没有电话,没有电,甚至也没有自来水。我们自然不能轻易的获得先进的现代医疗资源。那个时候也没有一个合适的医生可以来帮我处理蜘蛛咬伤的伤口。
在座的如果有生物背景的人,你们或许已经理解到了我妈妈使用的这个简单的治疗手段的基本原理:高热可以让蛋白质变性,而蜘蛛的毒液也是一种蛋白质。这样一种传统的土方法实际上有它一定的理论依据,想来也是挺有意思的。但是,作为哈佛大学生物化学的博士,我现在知道在我初中那个时候,已经有更好的,没有那么痛苦的,也没有那么有风险的治疗方法了。于是我便忍不住会问自己,为什么我在当时没有能够享用到这些更为先进的治疗方法呢?
蜘蛛咬伤的事故已经过去大概十五年了。我非常高兴的向在座的各位报告一下,我的手还是完好的。但是,我刚刚提到的这个问题这些年来一直停在我的脑海中,而我也时不时会因为先进科技知识在世界上不同地区的不平等分布而困扰。现如今,我们人类已经学会怎么进行人类基因编辑了,也研究清楚了很多个癌症发生发展的原因。我们甚至可以利用一束光来控制我们大脑内神经元的活动。每年生物医学的研究都会给我们带来不一样突破和进步---其中有不少令人振奋,也极具革命颠覆性的成果。
然而,尽管我们人类已经在科研上有了无数的建树,在怎样把这些最前沿的科学研究带到世界最需要该技术的地区这件事情上,我们有时做的差强人意。世界银行的数据显示,世界上大约有12%的人口每天的生活水平仍然低于2美元。营养不良每年导致三百万儿童死亡。将近3亿人口仍然受到疟疾的干扰。在世界各地,我们经常看到类似的由贫穷,疾病和自然匮乏导致的科学知识传播的受阻。现代社会里习以为常的那些救生常识经常在这些欠发达或不发达地区未能普及。于是,在世界上仍有很多地区,人们只能依赖于用火疗这一简单粗暴的方式来治理蜘蛛咬伤事故。
在哈佛读书期间,我有切身体会到先进的科技知识能够既简单又深远的帮助到社会上很多的人。本世纪初的时候,禽流感在亚洲多个国家肆虐。那个时候,村庄里的农民听到禽流感就像听到恶魔施咒一样,对其特别的恐惧。乡村的土医疗方法对这样一个疾病也是束手无策。农民对于普通感冒和流感的区别并不是很清楚,他们并不懂得流感比普通感冒可能更加致命。而且,大部分人对于科学家所发现的流感病毒能够跨不同物种传播这一事实并不清楚。
于是,在我意识到这些知识背景,及简单的将受感染的不同物种隔离开来以减缓疾病传播,并决定将这些知识传递到我的村庄时,我的心里第一次有了一种作为未来科学家的使命感。但这种使命感不只停在知识层面,它也是我个人道德发展的重要转折点,我自我理解的作为国际社会一员的责任感。
哈佛的教育教会我们学生敢于拥有自己的梦想,勇于立志改变世界。在毕业典礼这样一个特别的日子,我们在座的毕业生都会畅想我们未来的伟大征程和冒险。对我而言,我在此刻不可避免的还会想到我的家乡。
我成长的经历教会了我作为一个科学家,积极的将我们所会的知识传递给那些急需这些知识的人是多么的重要。因为利用那些我们已经拥有的科技知识,我们能够轻而易举的帮助我的家乡,还有千千万万类似的村庄,让他们生活的世界变成一个我们现代社会看起来习以为常的场所,而这样一件事,是我们每一个毕业生都能够做的,也力所能及能够做到的。
但问题是,我们愿意来做这样的努力吗?
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多,我们的社会强调科学和创新。但我们社会同样需要注意的一个重心是分配知识到那些真正需要的地方。改变世界并不意味着每个人都要做一个大突破。改变世界可以非常简单。它可以简单得变成作为世界不同地区的沟通者,并找出更多创造性的方法将知识传递给像我母亲或农民这样的群体。同时,改变世界也意味着我们的社会,作为一个整体,能够更清醒的认识到科技知识的更加均衡的分布,是人类社会发展的一个关键环节,而我们也能够一起奋斗将此目标变成现实。
如果我们能够做到这些,或许,将来有一天,一个在农村被毒蜘蛛咬伤的少年或许不用火疗这样粗暴的方法来治疗伤口,而是去看医生得到更为先进的医疗护理。
来源:每日经济新闻(ID:nbdnew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