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职二三事
作者丨李歆捷
<1>
我始终觉得吧，求职和求爱是差不多的一回事。生活不是爱情片，没有那么多两情相悦，也没有太多时间可以缠绵悱恻，更多的是一方对另一方的异想天开。
那天面试的HR翘着二郎腿问我，说怎么看待学历和工作能力在求职中的作用。
我说，我给您做个比喻吧，就像女人会问男人看重自己的外貌还是性格。这其实本就不是什么单选题，只是先后顺序而已。大家都那么忙，哪有时间琢磨你有什么内涵，长得漂亮，就处下去，长期生活中性格好当然重要，但那是以后的事；如果长得太严谨，那就只好强调自己有内涵了。但事实上，那些人其实也没多少内涵。说到底，学历也不过是块敲门砖，到底我好不好用，您用用就知道了。
漂亮的女HR换了条腿翘，又说，那你觉得女人漂亮其实不重要咯。
我说，那可不是，无论什么时候女人漂亮始终是最重要的，男人说女人漂亮也始终是最重要的。
她笑了很久，让我回去等消息。
过了两个月我打电话过去问，HR说，你太漂亮了，我怕你婚后出轨，还是算了吧。
<2>
听闻就业形势每况愈下，大四开始前我就开始琢磨着找工作的事了。
出于一贯的惰性，或者说淡薄物质享受、追求精神高度的需求，起初我是准备当老师的。
当时有个刚毕业的学姐做了高中语文老师，他们学校正好缺男教师，就介绍我过去了。我在那里零零散散做了一阵子见习老师，生活过得一个惬意。学校环境好，工作压力不大，加上自己的个性也喜欢和孩子们相处，简直就一孩子王。当初我就和父母说，准备做老师了。当然，学姐很漂亮也是一个原因。
做老师这事，说来也矛盾。刚出社会的年轻人对这职业看法两极分化。不少人还想着老年代人说的话，说教书先生是铁饭碗，假期多，事业编制，稳定。但更多的年轻人嗤之以鼻，是没有心思整天窝在办公室对着一摞摞永不减少的作业的，尤其是在工资好几年没涨的情况下。
我那时也曾经面试过别的学校，其中一个还是市中心的重点高中。群面的还是校长级的领导。按理说这种大半辈子都致力于教育的前辈说出话来想必不同凡响，至少不会太过低估现在年轻人的思路，岂料她的开场白是这样的：想来当老师的，自然是有觉悟的，我们要教育学生，自己得过硬，要有精神高度，没事总谈钱显得多俗气多物质，我们学校老品牌，老字号，讲究的就是一个词，考究。你们以为来面面试就拍板了？当然不是，你们先过来实习，帮着老教师们干活儿做事，先熟悉起来，到了明年三月份我们再根据大家的表现决定谁留下来。
我翻译一下，你们先来做败工。
后来我私下里鼓足勇气去求教了下这所考究的学校工资如何。面试的副校长鄙视地看了我一眼说，三千五。
三千五。
作为参考，全上海平均工资那年是五千五。
起初我心里也慌，毕竟本科学历，找好一点的高中教师工作不容易。后来我才知道，上海户口加男性身份加文科专业，基本可以确定一个高中教师的岗位。对，跟文凭无关。以往十几年老师嘴里的“努力学习，将来有个好学历”其实一点用也没有，而我现在就要去跟之后的学生讲：“努力学习，将来有个好学历。”
说回学姐的学校。那时我在一名老教师那里坐班，基本跟着她学。老教师人好心也善，教了我不少学校里学不到的道理，关照我，器重我，并且不止一次表示我以后会在教育行业一帆风顺。
高中语文教研组长是一位两鬓斑白的瘦高老人，有一天他来到办公室找我，说，你就是新来的小李吧。我毕恭毕敬弯弯腰，连忙打招呼。
老人点点头，果然是个不错的小伙子，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做老师，尤其是男老师，可是一辈子清苦，房子车子什么的你就别多想了，工资也是几十年如一日，指望不了的，老实说，我们这里缺男老师，但也不想你屈才，你好好考虑。
带我的女老师打断他说，话不能这么说，老师以后能做好的多了，何况以后可以往行政上靠，小李没问题的。
老人还想说，被女老师瞪了一眼，只好苦笑起来。我在一旁只好当做什么都没看见，不断赔笑。
在这种现状下自己多少飘飘然起来，脑袋里开始想当然地认定，我这是在“屈才”。带着这种心理，想法自然也不一样，总有一种别人欠自己的，自己可以放肆一点的心境。现在想来，有些事的确怠慢不少，是要遭报应的。
年底的时候校长安排要见我，基本上就是谈谈话，要敲定这件事。
岂料那天去学校之前我查了下教师资格证的笔试成绩，没过，差两分。
校长见面时我说出这事，校长的脸色叫一个难看，五彩斑斓。我自己也惭愧得很，不敢说话。曾经自己暗自小瞧的工作，现在却做不了了。
一起会谈加我有三个人，学校要录用两个人，其中一个学姐已经定下来了。于是校长把目光放到另一个男生身上，笑问，小张老师对我们学校怎么看。
一旁的小张老师舌头打了结，好半天说，挺好的吧，毕竟高中工资高一点，如果另一所学校不要我，我就试试看你们。
说完他发现有些不对，又补充了一句，我不是说那所学校比你们学校好，只是我觉得当老师太穷，还要考虑下。
校长的脸色更难看了。
之后我就没再去过那所高中，也没脸去见漂亮的学姐。你看，男人的职业果然很重要，毕竟关系姻缘。
<3>
当老师失败的事打击了我不少，总觉得自己高估了自己，多少有点气馁。后来我又尝试了不少求职，慌不择路海投简历。其中有一个月我面试了38家单位，几乎每天都是到处跑面试，见着一个人人就是习惯性点头哈腰，你好我是毕业于XX大学的李XX，很高兴参加贵方的面试。
那人说，喂，快醒醒，我是你妈，快吃早饭了。
这当中又有不少轶事值得一说。
国企，事业单位自然是好的，骨子里有一股傲气，毕竟大树底下好乘凉，虽然开出的工资我都不忍心说出口。
有一份在陆家嘴附近的期货公司，财大气粗，档次颇高。那里缺一个总经办助理，总经理又是个爱好文学的人，指明说要找个会写文字的人，于是把我叫过去面试。
我那时什么都不懂，听闻国有大企业要面我，激动地买了套西装领带，穿得人模狗样去面试。等了很久，终于见着了面试官，一字排开，举手投足都极具威严，一看就是领导的气派，不怒而威。
面试了一刻钟，果然问了不少文学的话题，反复强调会写作有多重要，还问我有没有交过女朋友，家里有没有国企成分，还问对社会主义事业发展的未来如何看待。
后来我才知道，“谈没谈过恋爱”和“家里有没有人在国企”几乎是国企的必问问题。
我人生最积极、最正能量的发言基本都献给了那十五分钟了。
过了一周我去问结果，人家说，你还是适合做作家，来我们这里屈才了。
我脸上大写的懵逼。
过了两个月，还是这家期货公司，突然又叫我去面试，说要再给我个机会。我兴冲冲跑去一看，原来是人家缺做网络运营的人手，大致的工作就是每天躲办公桌后码码字，写写文。面试官带我去见负责经理的时候，我心里还嘀咕着，这样的工作要不要接受。结果人家经理正忙得焦头烂额，好半天抬起头看了我一眼，问了我名字，然后摆摆手让我回去等通知。
这就是我接受过最短的面试。
该死的海通期货。
还有一个上海打捞局的国企面试经历。考虑到全上海也就一个打捞局，我就不给他们匿名了。何况人家前缀还有什么国家交通部之类的名词，名头大得很。
面试官叫我去面试的时候我还心有余悸，我说我本科生诶，贵方不是要硕士学历么。
对方说，没关系，我们给所有年轻人机会。
那天就两人参加面试，来和我们谈话的都是些大领导，姓氏后面都跟着局长，科长之类的头衔，名字已经被人忽略了。面试全程基本只问另一个研究生，我全程被忽略，只好一旁看风景，插不上话。
当天晚上，面试官来电话，抱歉，我们还是要研究生。
这种感觉就像是交往前女孩子说，我不是一个物质的人，我很看重内涵。过了一天她又说，抱歉，你给不起我要的幸福。
后来我琢磨了下，这事和女孩拒绝你是一样的，她要和你分手时总不能说是你太穷的原因，毕竟要给你留面子，也不能说是她看上了别人，毕竟要给自己留面子。于是她只好一副含泪欲泣的模样，哭哭啼啼说，我真的很喜欢你，但我们俩真的性格不合适。
放屁。
与这两家单位的高冷相反，上汽下属有一家能源公司倒是格外殷切，面试我后的第三天让我带材料过去，随即收了我三联单和各种信息，当天直接上班干活，第二天让我出差去。
我慌了，赶忙去问，毕竟薪水待遇什么的都没说。
管人事的瞪了我一眼，说，年轻人怎么都这样，就知道钱，还没好好给公司做贡献呢，就想着自己，自私。
我厚着脸皮追问了薪水，她才开出了个数字，比我之前听闻的要低上一大半。原来人事来我们大学说的数字是夸大的，把我招来后马上收了我的三联单，就是要我背上违约的风险。这是不少公司招人的伎俩，只是没想到会是一家国企做出的事。
我在试用阶段所做的工作，基本就是给领导端茶送水，或者整天办公室里对着莫名其妙的人事信息发呆。
某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我悄悄拿走了我的三联单，狼狈地逃走了，再也没去过那家公司，落下了一个“九零后真是不负责任”的骂名。而我对那家的贡献也只有白做了三个礼拜，没拿到一分钱而已。
这一点上我还是蛮欣赏一些私企。我曾经在一家金融公司做了一个多月，至少我走的时候别人把我试用期工资甚至多加班一小时的钱都算上了。那家公司开出的待遇不错，之所以做了一半还是想溜，还是出于自己的任性。
他们要做一个网络app，我所做的事无非是在网络上尽量用点瘾头小利的文字诱人加入，提升app的下载量。那段时间我每天都在为微信公众号上标题的每一个字抓耳挠腮。
由于经历诸多不顺，这份工作我还是蛮认真的，基本上最早到岗，午休也在干活，效率自诩不低。但看着周边一群三四十岁的大叔们喝喝咖啡，聊聊人生，熬过每一天的下班打卡，我有一种莫名的不适感。
刚进社会的年轻人总是不熟悉一些规矩，譬如其他人都自觉留下来加班，可我却在下班时间到的一瞬间只想着快点回家。有同事私下里提醒我别总是那么早回家。我说下班时间到了，为什么不能回家。同事说，别人都加班，你先走，经理怎么看你。我说，大家上班插科打诨，自然要加班，我拼命做事，做完了为什么不能早走，难道做事的结果不是看质量和效率，是要看时间？
后来我才知道是自己大错特错。领导面前，你的事情不应该那么快做完。而所谓的企业文化，也只是告诉你以后你会分到多少的蛋糕，有多少好处，公司很看重你哦。至于现在，努力加班吧。
<4>
之后有一段时间没找工作，多少有点心灰意冷。眼看着毕业临近，爸妈都急了，自己的心态也慢慢发生变化。
那时有一家半年前面试的高中突然给我来了电话，说要我，而且给我一年时间去考教师资格证。我惊喜若狂。
当然，代价也是有的。比如没有编制，比如要去国际部做个副科老师，比如隐晦地要求先去初中部代课。
廉价劳动力嘛。
至于工作方向和具体待遇被一直搁置着，直到我毕业答辩的时候都没有消息。后来人事处老师要我交三联单。
我问，工资待遇？
不知道。
任课方向？
不知道。
高中初中？
不知道。
好的，给您。
我什么都没问，不怎么关心，也不会毁约。我现在想的，就是老老实实做好一份工作，也没考虑什么好不好，甚至合不合适。
都说了，求职就是求爱。
上帝给所有年轻人宝贵的青春，去疯去闹去挥霍去犯错，去狂妄自大去顾影自怜，这就是爱情。
在时间节点前告诉你，该是时候啦。然后一群人饥不择食，慌忙择偶，唐突一生，这就是婚姻。
但那又怎样呢，毕竟在这个迅猛的时代，抛开利益谁都不是忠诚的，一本结婚证都锁不住两人，何况是曾经自以为是的罗曼蒂克和可笑至极的山盟海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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